大学生活应该如何度过是每代人都要面对的问题。在这个问题上面,我们的前辈学人的反思尤为珍贵。
2018年11月23日,元培学院第二期“学记”活动北京大学俄文楼元创空间顺利开展,活动由元培学院副院长刘建波主持,有幸邀请到了著名的物理学家孟杰老师和我们分享他的治学感悟。
【教授介绍】
孟杰,北京大学教授,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(2000年)。1991年获北京大学博士,先后为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和德国洛森朵夫研究中心博士后、慕尼黑技术大学洪堡学者、日本理化学研究所科技厅奖励研究员,1997年直接从国外聘为北京大学教授。先后任日本东北大学、大阪大学、慕尼黑技术大学、德国重离子物理研究中心、南非斯塔灵布希大学、英国爱丁堡大学、京都大学等访问教授,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物理科学与核能工程学院首任院长(2009-2012)。
孟杰教授在原子核的手征对称性、晕现象、赝自旋对称性和协变密度泛函理论等方面有原创性贡献。在《Physical Review Letters》等刊物发表SCI论文400余篇,引用10000多次,H 因子为 53。2012年当选美国物理学会会士,2018年当选欧洲科学院物理与工程学部外籍院士。
【学记纪要】
元培学院“学记”系列活动第二期邀请嘉宾——孟杰老师
非常高兴能和同学们见面。我个人很欣赏元培学院,通过参与多次招生工作感受到了元培学院的先进教育理念。但同时,我也在不断思考:在中国现有条件下,元培的办学理念是否真的合适。
在进入正题之前,我想先问同学们一个问题,大家进入元培学院之前,做好准备了么?虽然元培学院的理念很先进,但是对于每个学生而言,选择太过宽泛,这种宽松的范围究竟是不是适合所有人,我想这是个十分值得探讨的问题。相比于其他学院的同学有着明确的任务,进入元培的你们,首先就面对着自己专业的选择问题。想必这个问题需要每个人认真思考之后,再做出选择。
经常有很多学生来问我,我学这个专业好,还是那个专业好。我总是会跟他们讲的是:其实这两个专业都很好,只不过不知道你更适合学哪一个。 但其实无论在哪一个领域,如果能够做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好,最后都会取得很高的成就。
针对选择这一话题,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些我自己的经历:
首先,中国目前的教育有利有弊。中国式父母对孩子的爱往往是无限的;而在西方人心目中,因为自己能力有限,所以爱孩子的程度也是有限的。当孩子初次接触社会的时候,欧美的父母更倾向于让孩子自己做出一些选择。自己做选择的同时也要自己承担选择的责任与后果。
于是我自己的家庭就实施的是全民主制,任何人可以通过选举成为一家之长。这也就意味着孩子们也能当“家长”。我的大女儿当时很想进行尝试,但是作为“一家之长”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:要保证家庭稳定、每个人有序地工作。接受了当家长这样的权利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。于是她最终选择放弃了这些权利。
相同的,在元培的各位同学们有着更多的选择权利,相应地也存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负责任的义务。在此,我希望同学们进入元培学院之后,首先明白你们肩上所承担的责任。拥有了这样的权利之后,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做出正确的选择。大家考虑事物的不一样,眼界见识也完全不同,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会完全不同。
第二个想跟同学们探讨的问题是:进入北京大学,大家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。我有时接触了一些没考入好学校的同学,他们中的不少都会时常感觉自己找不到出路,从高考开始一步一步地被社会所淘汰,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。
但是我却觉得:其实人生中最大的不幸,可能就是考上了北京大学。刚入校的时候,身边的所有人都会为你感到骄傲。但是各地最优秀的同学们汇聚一堂,总会有排名前后与成绩的正态分布。四年之后,已经没有人会再关心你高考入校时的学习成绩。也就是说,当同学们进入一个更高的层次,其实压力也会自然地不断增加。所以这也许对许多同学而言,并非其他人眼中那么幸运的事情。
在此,同学们要明白:“进入北大”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,说明在此前的人生中同学们取得了小小成就,但之后的生活又要拉开新的帷幕。
而我自己的大学生活,可能是很不幸却也很幸运的。由于当时大学录取对视力的要求,我虽然分数足够,但却没有能够进入北京大学。所幸,西南师范大学物理系用其他方式将我录入学校,因此我非常珍惜获得的宝贵学习机会。我的“不幸”是没能被录取入北京大学,但其实从现在回首望去,假如当时自己真的进入北大,可能未必会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。而身处一个相对而言竞争稍微小一些的学校,我所获得的的待遇是十分优厚的。我在西南师范大学得到了十分优质的资源,接触到的不少老师也给了我很多帮助。他们及时地指出我的不足,让我在英语学习上取得了很大进步。之后,在某次讲座上,我通过交流,得以跟着北大的曾谨言老师做一些研究生的工作。在西南师范大学的求学生涯让我受益匪浅,本校的老师指导了我生活与学术的方方面面,教导了我许多受益终生的修养与哲理,同时还有北大的老师远程指导我专业研究方面的知识。之后,我来到北大读博,在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进行博士后研究。由于意识形态等种种原因,当时国外对中国进行制裁,不接受留学生,而国内又认为我们是人才,不放我们出国。最后,我花很大精力得到了国外的邀请,采取公派自费的方式出国进行交流。在此期间,访问了世界范围内物理专业的多个著名研究所和大学,也结识了领域内的许多牛人。
在国外期间我最大的体悟是:我们的世界那么大,无论何时一定要多出去看看。
去日本的一次行程对我的震动很大,当时祖国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,部分中国人选择偷渡到日本打工,所以我们在当地并不是很受尊重。但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这种现象得到了改变,在巧遇别人谈及我的工作时,我上前向他们详细解释了一下,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尊重。以此为契机,当地的一位著名学者特别举办了一次由我个人主讲的workshop(研讨会)。之后,身边的同事对我也友好起来。
1997年,在同行的建议与举荐下,我决定回国服务,因此又回到了北大。回国后,我发现不少同学都把出国留学当成一件很有意义的事。确实,我们是应该出国看看,但需要注意的是,出国留学不一定就要留在国外发展。我们总是认为西方比自己更加发达,但其实正因为如此,才更应该想到建设祖国。大家一定要有这一点自信:在人类文明发展历史中,从最近三个世纪开始我们处于落后的状态,但是在此之前,咱们一直领先了其他国家几千年。相比之下,我们应该有足够的自信能把国家的建设好。
我们的学生有优秀的头脑,但优秀的头脑其实只是待开发的资源,要想展现出这个优势,头脑中还需要安装用以驱动的软件。中国从来不缺优秀的原材料,但是我们没有优秀的教授。在我决定回国之际,国外的一位华裔学者名气很大,是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,听说我要回国工作,就问我他能够能帮些什么。我说,我们可以共同创办一个暑期学校,把这些中国最优秀的年轻人集中在一起,和国外最知名的学术大牛接触,让他们有一个互相切磋的机会。他很欣赏这个想法,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全球事业的发展和人类知识的未来考虑。凡此种种,在需要的时候,我总是能得到身边朋友的支持与帮助,对这一点我一直心怀感激。
【具体问题】
【关于出国】
原则上从现在中国的经济发展上讲,中国人出国都没有那么多障碍,但是还要考虑自身经济条件,再者是要考虑出国去的目的是什么。比如说如果我想去的学校更适合我从事这方面的研究,固然是可以的。另外,出国也能多跟当地人接触,了解当地人的生活方式,进行一些文化交流,这也是能学到很多的地方。
【关于科研与选择】
我有的时候就是害怕选择太多,成功有时就是没有过多选择就把事情做出来了。有的时候解决问题的过程中的确会很苦闷,因为首先寻找课题是非常大的困难,比如说你想研究的课题在若干年内还能不能引起大家的兴趣。比如前几年,听别人说有一个老教授做了试管婴儿,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这么热门,全中国都在考虑计划生育的时候,他在考虑做这件事情,当时做这件事情没人感兴趣,但是现在成了热门。
第二个就是,选择课题组的时候,无论什么课题一开始入手的时候,你如果没有真正去做就不会有很多问题。一定要在掌握大量前人工作的基础上去做,而且一定要吸取一些比你资深的人的经验,帮你把这些问题筛选出来。一旦筛选出来,不要轻视任何问题。任何事情如果没有亲手去做,你都不敢去说简单。我有一个学生问我,踏实不就是勤奋嘛,我说踏实和勤奋还是很有区别的,踏实是把这个事情做完还要把它提炼之后清楚的告诉别人。做一件事情,中间任何一小步在解决之前,你都不知道它的难度,当你解决它之后,你才会发现其实它有多简单。最深刻的体验是在做科研的时候不要认为任何一件小事有多简单,大意通常都会造成后患。以前有个人花了几年的时间去完成一项工作,但是没有成果,最终他放弃了。但当另一个人去看的时候,发现他写的程序中间有一个地方把I(字母)写成了1(数字),于是他把工作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下去,并做出了很好的成果。